故事 | 指尖烟

发布时间:2021-05-19 09:20:00


我是一个人。

我是一个男人。

我是一个喜欢抽烟的男人。烟对我而言,不可或缺。烟燃烧着,混合尼古丁的味道,使我沉醉,白雾互相缠绕,好似勾勒出一个幻紫的梦。


01


我跟老婆背井离乡,外出打工,挣着一个月刚好够房租、吃饭的工资。这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我自负地想象,我应该挣大钱,怎么会沦落到,租着远巷里的一间房,凑合着一日两餐。

怎么才能快速挣钱呢?

在厂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带我去过一个麻将馆,里面打得有大有小。



馆里可以说是人声鼎沸,每个人都笑着,无神的眼睛望着麻将桌,像是望着一个闪闪的聚宝盆。这里的人也抽烟,甚至更为嚣张,脚踩在地面上,能感受到其凹凸不平,低头一看,原来是大大小小的烟头,以及混合着烟灰的唾沫。香烟的白气与各人呼喊吐出的白气交混在一起,透着灯光,可以看到空气里飞舞的灰尘,像是在邀约,又像是在拒绝,冲的人神志不清。我捏着烟,一根又一根。指尖的烟,此刻使我沉醉。

“钱呢?”老婆用力地把空空如也的钱包甩到床上,她的眼眶很红,浑身都在发抖,才两岁的女儿缩在一边——她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妈妈。出租屋所在的小巷里过分拥挤,光线穿不进零零散散的缝隙,屋里没开灯,我只觉得死寂和压抑,更何况今天是阴天。我面如死灰,没有应答老婆的话,沉默地点上一支烟,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烟尾那一点亮光,殷红色,就好像当时我一输再输时,视线被贪婪遮住的颜色。烟雾迷蒙,使我看不清现实。



“离婚吧,孩子给我。”老婆这时特别平静,我知道,她已经对我失望透顶。这是她第二次提出离婚。至于第一次提的原因,我如今已记得不清楚,但大致原因应该是我的妈妈、她的婆婆,对她的态度。不然,也不至于带着仅两岁的孩子跟着我从重庆奔波到兰州。

“对不起。”我任凭烟燃到尾,热气熏红手。心脏仿佛有千万根烟头在烫,疼得我痛苦地抽搐起来。烟已燃尽,温度直传指尖,使我清醒。


02


庆幸的是,我们没有离婚。两年之后,我跟老婆回了老家,一个小县城。有一次,看到老婆在我给她推荐的厂外面等了一下午,那天的街道很宽,她的身影很小,她就站在那破三轮车旁边,整整一下午,我好像被人扯着领子扇耳光。我放下手里的材料,快步地拉着她走了。我生气地问是怎么回事,老婆说,应该是负责人忘了给她安排工作,她还说,没事,不算什么委屈。我坐在劣质的塑料矮凳上,埋着头,用力地捏着指缝间夹着的烟,吸了一大口,把平时要吸七、八口的烟吸完,尼古丁的味道直冲我的大脑,我的喉咙也被这一口烟熏得苦涩。身边兄弟有靠着做生意发了财的,不就是做生意吗,我也行。此刻,烟使我胸怀大志、野心勃勃。



于是我大张旗鼓,摩拳擦掌。拿出前几年的存款,又麻烦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凑齐了五万。我们一起置办设备,一起进材料,一起雇人。我野心勃勃,妄想平步青云。

但是我始终高估了自己。我不过一个初中就辍学,之后进部队服役的一个混球。让我跟人喝酒聊天吹牛还行,但是让我精打细算,甚至规划一个厂,我明白我不行——我并不精通于计算,但是我们每晚都一起总结当天的支出和收入。每一天,除了工作,就是抽烟。右手的指头,已经被劣质香烟染黄。我的头颅里仿佛盈满烟雾。在厂快要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我更是烟不离手。



厂最后只维持了一年三个月。我们尽力了。决定破产的那天,我一个人坐在厂里,抽了整整一包烟,烟雾满屋,烟头遍地,燃烧着的红光,火辣辣的,像是在烧着我的灵魂,嘲笑着我的不自量力。指尖的烟,再次使我回归现实。


03



后来,我还是安安分分地在一个厂里打工,挣着刚好养家糊口的工资。不过仍然烟不离手。

当然有人劝我戒烟,尤其是小女儿。可是我戒不掉。通宵赶工时,我需要烟刺激我的精神;下班之后,烟可以驱散我的疲惫;偶尔假期时,我抽烟以排遣我的迷茫。

烟使我迷乱,也使我清醒。

我还是喜欢抽烟,烟雾缭绕,缥缈向上。尽管向上是屋顶,屋顶之上是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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