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今宵酒醒何处

发布时间:2025-10-12 08:30:00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逝者如斯,万物自有得时,循其章法,四时有序,自古便有“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倘若人类缺少自然万物的昭示,时间其实很难被感知。



文明的序言,自猿人第一次抬头望向星空开始。骨器与石壁上成组的刻痕后来化作各种历法,随着人类文明的进化不断完善,时间从自然的暗语中被解码,成为人类建造文明所需的秩序。

人类有着三维的眼睛,却想握住四维的缰绳。时间在历法中被压缩成线状,服务于生产与交换。科技时代,人们早已不用仰望星空,观察斗转星移,月相盈亏,只需低头按下电源开关,量化好的时间就清晰地显示在电子屏幕上。效率飞速提高,缰绳越抓越紧,可这匹铁马它冰冷、坚硬、刻板,粗糙的缰绳不会勒出任何伤痕,这力却反作用于人手,握紧的手掌张开后,血迹斑斑。



我们无法握住时间的缰绳,也无法挣脱它的丝线。我们不得不生活在线性时间的秩序中,却也总能感受到它的波涛——回旋,或交织。世界上大多数的郁结最终都可锚定到某一时间结点上,心中浮现的情绪也许是怀旧,也许是遗憾,也许是珍重,也许是温暖。我们与时间似乎进行着某种量子纠缠,当我们有意识地去观察时间带给生命的烙印,时间就由波状或线状以叠加态坍塌,也就是被赋予了“意义”。当我们转身投入忙碌中,无数时间片段又幻化成了连续涌动的波状,与当下存在的我产生纠缠,于是,过去的每分每秒,也与我此刻相交融。所以,可以说“瞬间即永恒”,流动的不止是时间,也是我们;追逐的不止是未来,也是过去。



时间从不在我们之外,它不是一条既定的轨道,而是一张交错、蜿蜒、回旋、重叠的网。时间不应成为奴役人本身的桎梏,它本应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上的时间应是便利的工具,能够维护文明建设的秩序;广义上的时间应是生命的节律,有节奏,有停顿,有呼吸,它拥抱人的灵魂。就像当陶渊明突然顿悟,离开官场樊笼,选择归隐,写下“归去来兮”,此后,他拥有了自由,拥有了时间,他成为了陶渊明;就像友人离世后,在如期而至的秋日,白居易猝然觉知“此是千秋第一秋。”时间便成为反复循环的悲歌,在每一个秋季迎来高潮;就像庄周梦蝶,脱离现实维度,内心得到真正的翩然,甚至可以忘记时间。

也许是因为在夏天出生,所以我对夏天有着莫名的眷恋。不记得是从何时起,我总有记录“第一声蝉鸣”的习惯。在我生活的城市重庆,每年夏日的第一声蝉鸣几乎都出现在夏至日过后两三天左右。也许这并非科学的观察记录,也许我听到的鸣叫声来自蟪蛄或是其它与蝉鸣叫声相似的昆虫,但我总会抱着同样激动的心情,大喊一声:“夏天真的来了!”山城的夏天火热、明媚、活泼,蝉鸣的声音又是十分的热烈,叫人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活力与希望,在我的时间里,这是我的物候。



我对时间的流动并不敏感,唯有某段旋律,某种气味,某处场景,像一把钥匙,打开我的感官,瞬间,我与时间重叠,与生命共振,在万籁俱寂中突然听见自身脉搏的低语。此刻,我暂时脱离线性时间带给我的虚无,沉浸在当下的生命体验中。它不求标准,只求共振;它不讲效率,只讲深度。

今宵酒醒何处?也许是春雨杏花,也许是丹桂飘金,也许是呵手成霜,也许是夏日蝉鸣……去感知,让我拥有第四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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