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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心里的念是真的,只要你心里的念是诚的,高山大海都会给你让路,那些驱赶你的人,那些容不下你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我把手伸进怀里,绕过我的手枪,掏出我的烟。那是我们的平原。上面的她,十一二岁,笑着,没穿袜子,看着半空。烟盒在水上飘着,上面那层塑料膜在阳光底下泛着光芒,北方午后的微风吹着她,向着岸边走去。”
最初吸引我读这篇故事的是它的书名。作者双雪涛出生在辽宁沈阳,故事的背景也是在这座东北的城市。我长大在平原,平原是带着故乡味道的词,坦荡、开阔,一望无际,一切故事都由此发生;摩西是引导者,是平原上微弱却存在的希望。
《平原上的摩西》采用多视角叙事,从一场凶杀案写起,用庄得增、庄树、李斐、傅东心等几个主要人物的视角叙述,抽丝剥茧地为我们展示了故事的全貌。这样的叙事并不十分连贯,而其中的留白又巧妙地给读者留下了发挥的空间。时间从80年代到2000年,最终将一个跨越了十四年的真相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以为无关的人,其实都是环环相扣的命运中不能缺少的一环。
小说将叙事的重点放在了九十年代,正是全国下岗潮时期,东北地区作为重工业基地,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辽宁曾被称作共和国长子,在建国初期和之后的二十几年里,辽宁的工业在艰难曲折中发展,中国第一架战斗机、第一艘导弹潜艇、第一艘万吨巨轮都在辽宁研制生产。然而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辽宁就逐渐失去原本的位置,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文中写到,“最近满大街都是下岗工人,记得我们前一阵子抓的那个人,晚上专门躲在楼道里,用锛子敲人后脑勺,有时就抢五块钱。”生存的艰难让性命变得低廉,从开始就定下了悲哀的基调。但作者写作的目的又并非告诉我们那个年代的伤亡历史,只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向我们讲述着他的故事,带着些宿命、悲哀和绝望,还有在绝望中藏着的一点慈悲与温情。
东北和东北作家一直有一种悲情感,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不擅长多余的言语,也不擅长刻意,东北的许多故事都有带着独属于这片土地的悲剧的英雄主义。小说中李斐的父亲李守廉就是一个代表性的人物,在城管粗暴对待商贩的时候想要见义勇为,想到在灶台旁生火的女儿又不得不停下,因为他是女儿唯一的支柱;在那个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夜晚,他本可以不对蒋不凡动手,我很难揣测他那个时候的心境,是什么样的情感促使他选择背负一个杀人犯的身份度过余生。
2016 辽宁 蒸汽机车与拾煤核的人
小说中的女性角色又呈现着不同的一面。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傅东心的才气,自由又带着些逃避;充满好奇心却偏执的李斐,书中的女性角色呈现出的许多性格都十分丰富立体,不同于很多男性作家笔下女性角色的平面或者理想化,双雪涛笔下的每个人都有着吸引人们的独特个性。
书中有一段写到沈阳的中山广场,那个时候还叫红旗广场,广场中央的毛主席象要被拆掉,换成西方来的自由鸟;许多下岗工人将红旗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这是一场沉默的缅怀和抗争,时光的风从过去吹来,又不停地向远方走去。
许多人都觉得小说的结尾仓促,在我们认为该交代后续的时候戛然而止,但我一直觉得不算结尾的结尾才最适合这个故事。湖面上的两条船里坐着阔别已久的老友,一切都被定格在那个微风吹拂的午后。双雪涛留下了最后的那一点温柔,即使高山大海不会给我们让路,还有属于我们的平原,在太阳下反射着它的光芒。
旷野穿风,雪落无痕,双雪涛把热烈的悲情隐藏在冷峻的叙事里,就像这片平静而生硬的土地,却永远有着最不甘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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