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四百年的等待

发布时间:2020-03-17 01: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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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些事我没说,地坛,你别以为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固然不错,但若足不能行呢?若是有人因为正青春时因病而瘫痪,之后的几年只是整天躲在公园中思考生死,这样的人也能写出隽永之作吗?答案是肯定的,他就是当代中国作家中的一朵奇葩——史铁生,而这部作品就是他的代表作《我与地坛》,全书收录了包括《我与地坛》、《秋天的怀念》等多篇散文,书中史铁生以时间为轴,娓娓道来了他多年来沉浸在地坛公园中进行的思考以及他在地坛里所见到的人、事还有对生死的感悟与态度。

史铁生是善于思考的。当灾难如雷暴般袭击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时,他也绝望过,没有工作,没有健全的身体,只是整天习惯性的去地坛虚度光阴,如同一个孩子般仔细地观察这个世界,“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空中;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当园子中的每一片草地都留下了他的车轮印,当他在园子中忘记了时间,当月光也被他忽视时,他开始专心致志地思考生与死,正如哈姆雷特的灵魂之问:To be,or not to be.人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死?最后,他想通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剩下的就只是怎么活。他将地坛视为他的精神桃源,他在地坛中得到了宁静,从而看清了为何而活,正如他所说: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不过,让史铁生能够振作起来,直面自己的人生。除了地坛,也离不开他宽厚温柔的母亲。当他执意要去地坛时,他不会知道,一向温柔的母亲会在家中坐卧难宁,当他双眼昏花的母亲去地坛远远的寻他,而他却因倔强与羞涩视而不见时,他不知道母亲的心灵又会饱受折磨。在书中,他以淡淡的口吻从容地把对母亲的怀念与愧疚写了出来,一字一句仿佛一颗颗细针,要在他的心口扎出血来。我不知道双腿残疾与母亲猝然离世那个更令他心痛,但我知道,无论什么都没有将他摧毁,风吹雨打,他只是缓缓推着轮椅,走进四百多年的古园,细细体会人生的苦难与福祉。

全书的语言既生动又具有诗意,“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一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一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猜想他们是谁,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些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静地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一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这一段他将不同的景物、不同的时间以排比的形式串联到一起,落日、冬景、古柏、暴雨、秋叶,展现出了一幅独属于地坛的风景画。试想置身于古园中,抬头仰望,只见繁星隐去,月华满天,一片月光照在地上,反射出远处隐约的古柏。一场秋雨过后,片片枫叶被秋风吹到水滩上,散发出独属于秋季的苦涩。



同时他的文字又透露出他独特的人生观,有一段他对四季的描写十分精彩:“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他拿心绪去对应四季,讲的十分有道理,但同时又处处流露出了苦涩,卧病,发霉,却又坚强,这正是他自己的写照。

同时书中的故事也难免包含了不幸,但结局却不悲伤。他的一个善于跑步的朋友想借此冲淡文革时的名声,第一年,他跑了第十五名,壁橱却只挂了前十名的照片,第二年他跑到第四名,却只挂了前三名,第三年他跑到第七名,只挂了前六名,第四名他跑到第三名,却只挂了第一名,可是却挂了所有参赛者的合照。这样一个失意的人在多年后却破了全市的跑步纪录,只是他的年龄已经不适合跑步了。他还看见过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天真可爱,待长大后却发现其实她的智力有缺陷。他借这些故事表达了人生并不是完美的,得到与失去都是上帝的安排,我们能做的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

史铁生的散文极富有哲思性,我觉得现代作家林清玄和他有相似之处,文字都玄妙精细,不过不同的是,史铁生并不信仰禅教,他的哲思并非来源于禅意而是一次次思考获得的感悟,他用一具残缺的身体体会到了一种健全的人生。

地坛默默等待了史铁生四百年,最终已分不清是他在宁静中找到了地坛还是他在地坛找到了宁静。是地坛在我,还是我在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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