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返乡故事”主题实践活动

优秀奖作品

作者：龙亚丽

我爸小志1966年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当时为了响应毛主席人多力量大的口号，小志的妈妈生了六个小孩，其中包括四个女孩和两个男孩，这种生得多的现象在农村非常普遍，这也是农村大多难以摆脱贫困的原因，且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也非常普遍，小志的四个姐姐基本上都没念过书，小志倒是念书念到了初中，后面没有继续念还是因为小志懂事怕妈妈活不了多久了才没有继续念书但没想到奶奶活到了八十多，小志的弟弟贪玩被池塘水淹死了。

小志目前大半辈子都过得很苦，也不知道会不会苦一辈子。小志上学时期需要交学费，一交就是几毛钱，别小看这几毛钱，在当时可是珍贵无比，妈妈每次拿出学费都是又气又无可奈何，而且小志上学还需要自己带红薯来吃，偶尔能加上一杯米当一个星期的食物，一放学就是回家干农活比如砍柴、割猪菜、去很远的地里耕种⋯⋯冬天小志穿的衣服也很薄，而且当时温室效应也不明显，一到冬天就格外冷，冷了只能靠抖，穿着草编的鞋还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只有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才能买一双布鞋。小志妈妈是个女强人，小志说这个家基本都是妈妈撑起来的，爸爸只是个辅助罢了。日子再苦，日复一日地，小志也慢慢长大了，可以帮妈妈干更多的活，但令妈妈悲伤的是，最小的儿子因为贪玩溺水没人发现最终被水淹死了，小志只记得那天家里的场景堪比毛主席逝世，但妈妈硬是一滴泪没流，只是眼里更多了几分坚毅，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大抵无声的悲痛更让人震耳欲聋，从那以后妈妈对孩子的管教更加严厉，逐渐懂事的小志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小志上了中学之后，小志妈妈已经六十多岁了，由于当时医疗水平较低，人一般活到六七十就去世了，活到八十已经算昌盛了，小志想着妈妈也一大把年纪了，稍有不测，家里就没有余钱过活，便跟妈妈说了不想念书的事，妈妈起初是恨铁不成钢的，但看小志那倔样不禁有点心疼，或许妈妈也能猜到小志心里想的是啥吧。小志爸爸比妈妈先过世，小志不知道妈妈那一夜心里怎么想的，但之后妈妈干活更卖力了，妈妈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年纪还小的时候一个人管六个孩子还要干农活，随着妈妈年纪大了，女儿们也大了，一个个嫁出去了，妈妈的生活才轻松了一点。渐渐的，小志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小志自己赚钱盖了个两层房子，斑驳的水泥地面，刮得较为平整的白墙，在当时还算得上是豪华的，而且小志长得也算俊俏，当时很多媒人上门说亲，最后小志看上了一家的姑娘，小志人本分，两人相处得也很温和，但还没有生下孩子，小志的老婆就患上了癌症，要知道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患上癌症就等于是死路一条，所以两方也都没有治疗的打算，更别说治疗还要花高昂的医药费了，就这样小志陪他老婆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

家里还没留下苗子，小志妈妈的心也放不下，守丧期过，也陆续有村里的人帮着说媒，只不过这回可就条件没有之前的好了，毕竟小志是结过一次婚了，女孩子家家都是会介意的，于是最后小志娶了他现在的老婆小唐，小唐不仅离异还带了一个女娃，但小志也没多想，最后和小唐结了婚，并陆续生下了两个女娃，也不知道是因为小唐没有生下儿子还是什么原因，小志的妈妈自打小唐进门似乎一直不太欢迎小唐，养儿防老，小志也还想再要一个儿子，终于小唐怀上了儿子，只不过中间还打掉一个孩子，让小唐欣慰的是小志也一直没亏待她孕前孕后都是好生招待小唐，熬鸡肉汤给小唐吃喝。可惜的是小志的妈妈还没看到这个儿子就过世了，更令小志和小唐头疼的是，这下就有四个小孩需要照顾，不幸的是这时计划生育抓得严，小唐带着四个小孩东躲西藏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小志就和小唐商量把大女儿寄养在小志的四姐家，把二女儿放在小唐的妈妈家，这样小唐遇到有人来查的时候带着三女儿和儿子也容易躲藏。小志为了挣钱养家也是拼了命的，儿子还没出生之前，小志就带着小唐和三女儿去过广东省一个地方挖煤，要知道当时挖煤的煤矿是经常出事故的。后来三女儿大了也需要回来上学，后面又带着儿子喝三女儿又东躲西藏了几回，终于计划生育的风头过去了。

后面小志又在广东找了一份稍微稳定的裁铁工作，孩子也被陆陆续续接回来了，首先就是要解决孩子的上学问题，大女儿还好，本就是在本村上小学，二女儿由于一开始在外婆那边村里上学，转回本村的时候，在本村学校上学的时候，由于当时那个学期的课本已经订好，没有多余的课本了，因而二女儿上学没有课本，当时小志年轻气盛，跟老师争着说要是我发现有多余的课本不给我女儿，那么你上课的那本书我也要抢过来，就这样二女儿在学校里可以说是听了一学期的天书。接下来小唐又得一个人带四个孩子了，不过现在孩子差不多除了老四都能走路也比较听话了，小唐去干农活的时候得用吊带背着老四，其余三个孩子就在家里拿着棍子看着妈妈养的小鸡，以防被村里的狗叼走了，家里孩子多倒是挺热闹，几个孩子的童年也是欢声笑语，姐姐还会带着妹妹玩过家家，教妹妹声母韵母，后来妹妹的拼音好这也离不开姐姐早早的带着入门。几个孩子在家也经常计较谁吃的饼干多，你多吃了一块我不能比你少吃，小唐妈妈经常会把买来的饼干藏在一个红色的桶里，或者藏在一个柜子里，想着偶尔让孩子们吃上几块，几个小孩等妈妈赶集回来放好饼干之后一下就找到了，用不了三四天就能偷吃完。有一年夏天，二女儿吃鱼的鱼刺卡在喉咙里了，小唐又不在家，姐姐担心就让妹妹吃了七个小法饼想让她把鱼刺吞下去，后来还是没用，三妹妹看着那几个饼干心生怜悯但又不好意思跟被鱼刺卡住的二姐争论，后来还是小唐带着二女儿去了村里的医生那里，医生用一个扁的小竹板伸进二女儿的喉咙压了一下才让二女儿吐出来。

每到暑假，就是小唐种的花生玉米收获的季节，但也是到了四个小孩最难熬的季节，她们得听小唐的话，乖乖剥玉米，摘花生，还要看着阴晴不定的天气收玉米花生，也就老四还小总是撒泼说好累，不想弄要去玩小唐才会让他一边玩去，偶尔老三也会这样， 或许是因为他俩从小有小唐亲自带着，受的宠爱多，最听话善良的是大女儿，从不会抱怨，小唐负责把田里的玉米花生都担回家，也有过几次小唐把小孩带到田里摘花生背玉米回家，但几个小孩在田里一直抱怨个没完没了说太晒了啥时候回家，小唐就没再让孩子到田里摘。

小志常年在外务工，一年只回一次家，就是过年那次，每次小志过年回家，三女儿和儿子都躲着不敢出来，又怕又害羞，但其实几个孩子都期待着爸爸回家，因为小志会带很多好吃的回来，而且每次过年大家都很开心，因为一年只此一次，还可以去亲戚家拜年，不过孩子们最期待的还是去市里的姑姑家，因为她们家有好多好吃的。说到拜年，小志家2019年之前都还是住着那个小志最开始建的房子，小而且没有像别家一样贴瓷砖，每次过年亲戚比如小志的三姐家来吃饭都没有足够大的地方摆桌子，也没有联网的液晶电视机，亲戚家的孩子还没吃完饭就吵着要去小志的四姐家，小志的四姐家有液晶大电视，果盘上的好吃的也各式各样，而且每年过年都买很多小孩子玩的烟花。听到小孩子这样闹，小唐每次都用拙劣的普通话讨好地安抚这些小孩，但没有一点用。所以每次小志的三姐她们吃过饭都不喝茶就立马上同村的四姐家去了。

小志的大女儿初中念完就没上学了，本来也没钱念高中，当时大部分小孩都是念完初中就去厂里打工了，小志就让她先是在市里的三姑家学了一年电脑打字，然后就在市里的饭店找了份服务员工作，工资很低，还几乎没有假期，大女儿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下更是腰酸背痛脖子疼手臂疼。到了二女儿2017年中考，结果二女儿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小志悲喜交加，喜的是二女儿考上了，悲的是后面还有三女和儿子，自己已经五十四岁了，怕后面担不住，不过小志还是鼓励二女儿说只要你有心念书我肯定全力支持你，小志也期盼着家里出个大学生之后能改变命运，可是令小志头疼的是，小唐是个目光短浅的人，考虑家里的情况不让二女儿去念高中，天天在家哭，还到处去村里说，闹得全村都知道了，成了全村的话柄，恰逢这时村里还准备建新农村，以前的老房子都要拆了，拆完后赔每家两万块钱，但收了钱这块地就不是自家的了，也就是说以后你再想在这村里建房子就没地了，不过如果你不收两万块钱的话你就可以再建一个新农村格式化的房子，就是所有新建的房子外观都一样，当然建房子的钱肯定是自己出，只不过这块地的钱是用你家老房子的拆迁款，小唐知道后更加极力劝阻二女儿不要再继续念高中，一天给小志打好几个电话，说来说去就这一个事，小唐考虑到小志的年纪，也希望能建一个新房给儿子，怕儿子以后没房子娶不到老婆，村里也没地再建。小唐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还问三女儿，你是不是也觉得你二姐是害人精？全家为了她读书都得搭进去？三女儿彼时六年级刚毕业假装听不懂避开了这个问题。

最后，小志也听了亲戚的想法，还是让大女儿送二女儿去了县里的高中读书，自此小唐在家无精打采，整天愁眉苦脸，干活也没动力了，老是跟小志电话里哭着说着气话，你让她读，你去累死算了，反正我是不管这个家了，以后你儿子娶不到媳妇也算了。天知道二女儿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去开的学，她知道如果去了那一定是要拿着优异的成绩的，开学第一周是军训，兴许是压力，但更多的一定也是二女儿也在为家里的事情烦恼，母亲的目光短浅的话二女儿显然也听进去了一点，怪就怪二女儿太懂事了，在军训还没结束之前就找借口跟姐姐说军训太累了受不住要退学，于是大女儿就跟小志说然后小志让大女儿去把二女儿接了回来并把学费一并退回来了，但是水卡和饭卡的几百块钱是退不了的，小唐在家因此还唠叨过几句。小志看二女儿退学了，于是从广东回家来着手建房子的事，小志为了省钱，能不请工人自己干的就自己干，为家里省了一大笔钱，小唐也心疼小志，家里的伙食也罕见地在暑假期间能吃到过年才能吃的菜，只是自从二女儿这件事之后，小唐和二女儿的关系一直非常僵，过年二女儿打工回来小唐会心疼且愧疚地给二女儿弄很多好吃的，但其实俩人之间聊天也略显尴尬，不过幸好随着时间流逝，二女儿似乎已经不把这件事情记挂在心了，现在已经能和母亲正常相处了，只是给家里打电话远没有姐姐的频率高。

房子建好了，为了省钱，小志只是把房子里面地板贴了瓷砖，并没有像别家一样吊顶，装饰得非常华丽，不过这个条件也远比之前的房子好多了，买了液晶大电视，至少过年还能空出一个房间给客人住，而且上厕所也不用去外面的茅厕上了，家里修了卫生间，方便多了。在2019年末，家里搬进了新房子，不过并没有与別家一样置办乔迁宴，小唐小志都担心会赔本，且麻烦得很，只是这一年过年前的时候，很多客人都来家里坐，常提到这事时小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日子又这样继续下去了，二女儿和大女儿和小志在外打工，三女儿和儿子在读书，小唐在家里照顾小孩并干一些农活，生活还算过得比以前好一点，可是后来三女儿的中考结果也打破了这个局面，三女儿也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这时小唐又开始了之前对待二女儿劝阻她上高中的样子，说建房刚花了很多钱，你爸爸都快六十了，人家早就当爷爷享福了，你爸爸还在外面干苦力。所有人都对三女儿说着去念书的话唯独小唐，连小唐妈妈都来骂小唐说你又要这样子害了小孩子，小志支持三女儿去上学，三女儿也是顶着天大的压力去上了高中，小志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心血白费，不断跟三女儿说着要好好学习的话，拿录取通知书那天是三女儿自己一个人坐车去的，她还没有自己出过远门，下车后还迷路了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学校，开学那天三女儿是坐着亲戚的车去的学校因为亲戚家的孩子也考上了这所学校，人家一直在城里读书，考的分更高所以分班也被分到了直升班，三女儿刚进城啥也不懂，处处碰壁，常常在晚上一个人哭，晾着的学校刚买的十块钱的毛巾还被风吹走了。第一个学期三女儿感觉自己要被压力击垮了，好多个夜晚睁眼到天亮，脱发也极其严重，为了省钱冬天也用冰水手洗毛衣，于是第一次手上长了冻疮。高中三年三女儿给家人打的电话也屈指可数，因为三女儿觉得打电话只会让彼此尴尬且无话可说，短节假日为了省车费也不回家，过年到了家也不跟小唐讲话，以至于跟家里人的话都变少了。

日子还是这样平平无奇地继续过着，三女儿也继续高中学业，2023年高考查分的那天，很多亲戚都来问三女儿的分数，令人开心的是，三女儿考了512，而当时湖南省特控线才482，大家都觉得挺开心的，能上一个一本院校，唯有小唐虽然替女儿感到高兴，但更多的是无奈，因为她又要扮演一个坏妈妈，不让三女儿去上大学，大家都知道，上大学花的钱可就比高中多多了，彼时小志已经57岁了，而家里还有一个儿子需要供他上学，三女儿也不想再待在家听妈妈的劝说，也是考虑到大学高昂的费用，决定去广东姐夫打工的地方也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厂打暑假工，可是暑假工的工资非常低，一个小时才10块，但实在附近没更高的，要不就是坚决不招暑假工，所以三女儿也还是选择了这个，周末休一天，她会去姐姐家租的房子里吃饭，最后三女儿拿了4000多点的工资回家了。期间也在广东打工的二姐也来看过妹妹，带着她吃了好吃的，小志也给三女儿打了电话，，电话谈到三女儿大学如果用心读，他这个年纪了也是会发狠赚钱的，前提是怕自己干完这几年不行了，让三女儿读书出来赚钱之后要供弟弟读书，不管弟弟有没有考上大学，就是大专也要让他上，说男孩子现在这个时代还不上大学，以后媳妇都娶不上，三女儿还没上学就已经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但如果不去上大学就只能像暑假工一样做着厂里机械的工作，随便一个人都能代替你，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于是三女儿硬着头皮答应了。彼时录取结果早就出来了，三女儿志愿没填好，专业是新闻学，受张雪峰言论影响，三女儿其实对未来就业忧心忡忡，不过小志也不太懂，只是苦了三女儿，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放轻松，不要去管结果，可生在这样的家庭，三女儿别无选择，天知道她有多羡慕从小到大一直有爸爸妈妈鼓励安慰宠爱关心的孩子，听着宿舍里舍友和妈妈撒娇要钱，谈论着校园生活，因而她常常因为对生活的无力和自己的普通而感到失落。

小志的大半辈子就是这样，单调又疲倦不堪，赚来的钱都用来补贴家用和供子女读书了，和小唐大半辈子也都没享过什么福，小志也因为常年劳累，且吃饭不规律，饮食不健康患上了结肠炎，医生说以后这要极其注意，稍不注重就会变成结肠癌，三女儿非常心疼爸爸，常常感到命运不公，为什么厄运专挑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

文化传播学院

新闻传播学系学生媒体

编辑 : 丛俊峰

审核：邱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