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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返乡故事”主题实践活动
三等奖作品
作者:李想
我的家乡广西贺州,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城市,既没有像桂林那样甲天下的山水,也没有像南宁那般开放包容的经济环境。这里有的,只是常年湿漉漉的天气,操着一口壮话的男女老少,以及混合着泥土味、鱼腥味和夹杂着几片枯黄叶子的菜市场。而就在这块边远落后、质朴淳厚的土地上,生长着一群无法忽视的“边缘青年”。
“岂不怀归”来自《岂不怀归:三和青年调查》,“边缘”意为“周边部分、临界”。“边缘青年”或许与身边的青年“格格不入”,他们“不被重视、被人遗忘”。他们是新时代新青年的浪潮中与其他青年航向不同的人,却也是时代里不可缺少的“零部件”。生活在广西贺州的“边缘青年”,与在深圳龙华三和人力资源市场生活着的三和青年不同,他们在生存中期盼、徘徊、不甘,挣扎在城市边缘。但他们,也同样拥有着“岂不怀归”的守望和挣扎。
一直游到
海水变蓝
“坐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2022年,正值高三的小严没有像别的同学一样在教室里紧张地上课复习,而是在市区中心的一家汉堡店做起了长期工。
天适才微微亮,凌晨1点刚下晚班的小严又慌忙起了床。一口小锅,一把挂面,匆匆应付了早餐后,老式居民楼里也渐渐响起了奔忙的脚步声。小区坐落在城市的一隅,像小严这样的租客不在少数。房子不大,屋内的设施也较为陈旧,两室一厅,客厅和另一间卧室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
迎着料峭的晨风,小严骑着电动车来到了工作地方。打开卷帘门,开启各台设备的电源,准备好食物和配料,动作一气呵成。据小严介绍,他们一天的工作包括解冻肉、铲冰、摆放原材料等琐碎的小事,也包括前台服务、卫生打扫、进货跑堂等耗神的要务,日复一日。
(图为小严在汉堡店的日常工作)
“这里地段好,我前后对比了几家,选择了工资最高的。早班9点,中班12点,晚班17点,工作八个小时;加班单独计算,工作十二个小时。一个月底薪能有3000元,加班还会有额外的工资。我的房租不算水电费一个月700元,自己留一点,其他都给妈妈了。”
今天的客流量很大,小严一直在忙进忙出,到了饭点也没有休息。小严解释道,工作如果不忙,就会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但是最近订单爆满,几乎都吃不上饭。除此之外,因为人手不够,店长排班也较随机,更多地偏向主观,所以经常会出现晚班和早班连上的状况。对于小严来说,颠倒黑白已经算是家常便饭。
(图为小严正在工作)
“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在家睡觉,很少有别的精力去提升自己,有时候挺无能为力的。偶尔也会和朋友聚一聚,聊一聊彼此的近况。”
小严提到,自己的朋友中有许多和他经历差不多的,其中一位现在去了学习西点制作的学校。“他往后想做个西点师傅,还经常叫我们来品尝哩!”
小严还说,自己对地理和历史很感兴趣,下班后会挤出时间看纪录片,例如《大明宫》《海昏侯》等,最近正在看的历史电视剧是《朱元璋》;平时也会关心环境保护的话题。
“但是其实还是会向往学校的生活,在学校的选择更多。”小严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人生的分叉路
往左还是往右?
高三的时候,小严一边工作一边上学,自己决定了参加2023年3月的单独招生,家里知道后也没有给出太大的意见。
“前几年家里闹了很大的矛盾,我爸和我妈分开,我就开始搬出来自己租房子住。”谈及家庭状况,小严叹了一口气,眼眶渐渐泛红,手里的动作却片刻不停,“我妈平时就依靠着我小叔和我给她提供经济来源,我也两三年没找我爸要过钱了。”
小严的妈妈每个月会找他要钱,爸爸不会主动联络他,家里也都不太关注他的学习,一些大事都是他自己来抉择。所以小严最终没有参加高考,成绩放榜的那一天,他依旧在店里忙碌。
“老板不愿招短期工,暑假期间辞职的人也多,店里经常不够人手,前一天说好休息,明天又得催着你来加班。但是我也想多挣点钱,出去看看——现在最想去西藏旅一次游。”
填报高考志愿的那段时间,小严的朋友来到出租屋暂住。小严说,看着他研究志愿指南,心里满是酸涩:“我特别羡慕他们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很自由。但是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没好好学习,成绩不好,各科基础的题目都不会。”
小严在重点高中上线率最高的初中就读,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将学习看作第一要务,经常得过且过,最后只能去了一所学习氛围不太浓厚的高中。在那里,更像撒了欢的野马,网吧也成了他们常混迹的地方。
招生结果出来后,小严收到了一所大专的录取通知书。他觉得这个学校的资源不好,达不到心里的预期,而这是因为当初填报单招志愿的时候没有好好考虑。
(图为小严的录取通知书)
与此同时,出租屋的合约即将到期,一个棘手的问题横亘在小严面前:是去专科上大学,还是半工半读地再考一年?
那天下午收工后,小严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擦肩而过都是有说有笑的行人,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又有哪儿能够安身呢?“挺羡慕我身边的朋友,还能有家里人的关心和支持。”
小严依旧摇摆不定,一边维持着日常的工作,一边在网吧和出租屋两头跑。他说,不想在家闲着,就还是得找点事情干;而网吧则让他暂时忘却现实的不堪,做个短暂的逃兵。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小严喃喃:
“我想要赚钱,我想去读书,我想更自由,我想……”
下坠的生活
是一个漩涡
大学准备开学的时候,小严回了一趟老家贺街聚餐。在席上,各方的亲戚们对于小严的情况似乎并不意外。“你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现在在八步干活吗?”“干脆回贺街工作咯。”在烟雾缭绕和觥筹交错间交换了好些话题。
小严一一圆滑作答,以茶代酒敬了一圈,赔着笑从人群中脱身,驾轻就熟的态势不似刚满十八的青年。小严看着热闹的宴席,尽是失神:“想去南宁工作,和朋友汇合;在那里半工半读,明年再考一次。”
从贺街回来之后,小严开始了更为奔波的生活。上班、搬家,两点一线。数次将近一小时的征途,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振荡的,除了狭小拥挤的公交车,还有小严忐忑纠结的心。
出租屋合约到期,小严最终也辞去了汉堡店的工作。他拨通沉寂在通讯录底端的“爸爸”的电话,开始了长达一小时的交谈与争辩。本以为小严会就此踏上离乡的旅程,结果他无奈地耸耸肩:“家里让我先回贺街干一年。”于是小严背上回家的行囊,又重新找了工作。
天刚破晓,小严拿上两个馒头,坐上驶向八步的货车。到达仓库后,将会与别的师傅合作,把堆满的货物装进五六辆卡车。这个过程中,手心、大腿剐蹭也是常有的事。吃完盒饭,稍作休息,货车又会返回贺街,抵达快递站点。在这里,小严需要先将货物全数卸下卡车,然后进行快递分装与入库。每天工作结束,恰是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分。
(图为小严现在的工作环境)
就这么重复着往来的风景,撕下一页页老式日历,新年将至。问起小严是否适应这样的生活,今年的考试有没有信心。他说:“生活就是拿来过的,周围的环境是这样,没有什么适不适应,只有自己咬咬牙——但是现在不确定还要不要再考一次了。”
再次提到小严的心态,他的眼里满是疲惫,说已经十分挣扎。“现在住在家里,一个月能有不错的收入,三餐也正常了。虽然有时候特别累,不想干了,但是好像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南宁或者更大的天地呢?”
小严出神地望着远方——欢笑声里,围坐着八卦取乐的亲戚和嬉闹追逐的孩童。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仿佛要说些什么。最后,他微微摇了摇头,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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