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为知，感性为觉

“2022返乡故事”主题实践活动

一等奖作品

作者：宋一航

“以前家里走了人（有人去世），买棺材好几千，买块地好几千，从安葬到三年后立碑，拢共（总共）下来花的钱不少啊，现在火化了能直接葬在家门口的公墓里，省了不少钱哇！”作为全村首个将亲人安葬在公墓的人，湖北省监利县程集镇张巷村村民宋然斌对村级公墓建设很是赞赏。

过去，一个村子里可能错落分布了好几片零散的墓地，随着乡村土地的不断流转，这些墓地旁出现了公路、民居等，给乡村日常面貌带来了不便影响。与此同时，由于这些自发的墓地缺乏管理、太过分散，糟糕的环境也给每年的祭祖活动增加了困难。

（零散坟地旧面貌1）

（零散坟地旧地貌2）

时至寒冬程集村已是草枯叶落、花木凋零，但无论是穿行在乡间道路，还是行走在田野河渠旁，再也看不见裸露的坟头墓碑。这里的人们与土地紧密联系的一生，不再以那一方小小的土堆为代表，流淌在血液中的落叶归根，如今以更为现代的方式被演绎着。

他们在前进

“接到殡葬改革这个任务时，说实话压力挺大的，老百姓没有切实地感受到传统土葬可能带来的弊端，观念上的分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程集镇张巷村党支部书记王前说。

在我国，由于历代统治者历经两千年的时间内推行封建迷信的葬制、丧礼，使土葬、厚葬、各种迷信活动和铺张浪费现象十分严重，并形成一种具有习惯势力的社会风俗。

监利县位于长江北岸，处江汉平原地区，大片的坟地占用肥沃的土地是巨大的浪费，然后村民们宁愿放弃耕地补贴也要保留自家的坟地。

“我把地还给国家了，我家的祖祖辈辈要挪去哪里！辛苦了一辈子，死了还不能安心吗？”这是2018年基层干部走访群众时听到的声音。

挨家挨户上门宣传没能起到效果，眼看改革停滞不前。

（张巷村某坟场入口处）

王前向镇里申请了更大更好的地，为了能让老百姓实际感受到殡葬改革的好处。

公墓选址前请来了村里有名望的风水先生，希望以此来顺应部分村民对墓地风水的要求。

带着不愿意殡葬改革的村民去往临县已经改造完成的公墓参观，想让村民们体会已经完成改造后的便利。

尽管做出了许多努力，村里的人们仍对绿色殡葬改革持观望态度，没人愿意做那个带头“对祖先不敬”的人。

下雨时泥泞的小路，小路旁杂草丛生的坟地，清明节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祭祖过后烟雾缭绕的空气。

王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们在过去

张桃香老人是张巷村最反对殡葬改革的村民。

已经八十岁高龄的她身体仍然十分硬朗，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孙女。儿子儿媳都在外务工，家中经济条件不差，老人平日里也都十分和善。

（张桃香孙女）

2018年底，党支部书记王前第一次来到她家中，还没来得及说完有关殡葬改革的种种，才刚提到希望将家中的坟地稍作迁移，就被张桃香推搡着赶了出去。

联系老人的儿子宋伟文才了解到，张桃香的小女儿几十年前因病去世了。小女儿离世之时张桃香就十分悲痛，一直不愿意相信小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步入晚年后，精神状态越发不好，当年为了继续生活不得不压下的丧女之痛再次出现，并且不断折磨着老人已经迟钝的神经。

“奶奶总是说姑姑在外面迷路了，过几天就会回来。”已经上四年级的大孙女甜甜谈起奶奶平时的自言自语。

张桃香常去女儿简陋的坟堆旁静坐着。

有时会絮絮说几句不知给谁听去的话，有时只是沉默着打理新长出的几根野草，或是取下手套轻拭下几滴眼泪。旁人问起时，张桃香就说她在这里等她迷路的女儿回来。

王前了解到张桃香的情况后，一时也不想再上门打扰老人的生活，这一户的墓地迁移就这样被暂时搁置了下来，先对其他墓地所属户进行归档。

他们在一起

坟头墓碑都去哪儿了?“我们把立式墓碑改成了卧式墓碑，在墓穴四周栽花种树，美化环境，把三沿六区散埋乱葬坟墓迁至城乡公益性公墓。党员带动群众，前期集中治理了100余座。”程集镇张巷村党支部书记王前说。

（程集村公墓一角）

2019年9月，在张巷村党员活动中心门口的村民活动广场上，早已定居在城里的宋川民回到张巷村与王前见面，表明自己愿意将父亲的坟墓迁去村里的公墓。

从此，张巷村的殡葬改革进入了新的篇章。

原来，宋川民父亲的墓地位于一处河道旁，由于小河常年未经使用，几次断流改道，一场暴雨过后，小河的河岸被冲垮了一大半，这样一来，附近十几座坟墓都面临着危险。

（宋川民父亲墓地所在地）

顾不上家中老人说的那些，宋川民只想把父亲的墓迁到更安全的地方，修缮得干净整洁。于是他找到了王前，没想到他这一举动，也触动了许多和他一样的青年人。

“我虽然没什么学问，但我也晓得，比起把老爹的坟放在那么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我还是希望能给他找个更好的‘家’。叔叔伯伯都在说我不懂礼数，这些老一套的‘礼数’真的带来太多不方便了，大家都不愿意，我就来带个头嘛。”宋川民对前来询问的村民们这样回答道。

慢慢地，村里的其他村民也纷纷报名公墓改造计划，同意了村里集中迁墓的条件。

王前从镇里申请的地终于派上了用场；为选址请来的风水先生也解决了老人家们的疑虑；曾去临县参观过的村民甚至能为公墓的建设建言献策。

过去做过的努力都一点点得到了反馈，王前心里很高兴，他没有再去打扰过张桃香，用集中绿化的方式藏起了老人的“女儿”，也藏住了老人那一点点的任性

作者手记

殡葬文化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丧葬礼仪是关于死亡的仪式，是人们既感到恐惧，而又不得不面对的人生重大仪式，其中既夹杂着恐惧和敬畏心理，更有着对新生的渴求和追求生命的永恒和不朽。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是它的根，虽然在表面上我们阻断了某种行为和习惯，但在民族的心理上我们不可能轻易地了断。具体地说，它是中华民族在长期社会实践中逐渐发展起来的殡葬道德观念、殡葬道德原则和死亡观的总和。

推行殡葬改革，的确是乡村地区走向更为绿色文明的必经之路，也带来了许多便捷之处。过去难以通行的泥巴路变成了平顺的水泥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被花香替代。

同时也应看到，在冰冷的政策背后也应当有恰如其分的人情味，尽管小小的殡葬改革只是大棋局中的一小步，其实施也面临着重重考验。

张桃香老人是家中长辈的远亲，得知她的故事后，我回到了家乡，想要了解更多殡葬改革的故事。遗憾的是，张桃香老人已于2021年4月中风去世了，我只能从书记和邻居们的叙述中拼凑出那几幕场景。

村里的殡葬改革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但因为没有能够支撑起宏大叙事的笔力，只得浅浅从两个层面叙述了这一充满了中国式情怀的改革过程。过去十八年里回到故乡的次数屈指可数，借此机会能够触碰到“泥土”的温度已是极有价值，希望未来能有机会丰富这篇报道，也是丰富自己的人生。

采访

Q1：在写作开始之前是否有考虑过别的选题，为什么最终选择了这个选题？

没有考虑过很多选题。机缘巧合之下了解到一件小事，由此展开了对其背景的探索，脑中有了大致轮廓，感觉可以将其写成一篇青涩的报道。恰好此主题与返乡实践活动所要求的主旨比较契合，就以分享家乡变迁为出发点确定了选题。

Q2：在实践活动中，包括调查和创作，你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调查过程都比较顺利，写作时遇到了一些矛盾点。比如素材的取舍、措辞的选择，当然究其原因还是自身能力不足和缺乏经验。

Q3：当时你进行采访时，采访对象是什么反应？

嗯……就是很平常的反应，没有很特别的。

Q4：有没有特别喜欢自己文中的一段，或是在某一段花费的时间精力最多，为什么？

个人比较喜欢的还是张桃香婆婆那一段。首先，她的故事算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出发点，没有了解到她的经历也不会有这次调查；其次，殡葬改革这个话题虽然没有到全民热议的程度，但其话题性跟争议性都是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张桃香老人的故事就是最鲜明的缩影；最后从我个人情感角度出发，她让我很受触动，没有其他理由了。

Q5：假设你这篇文章可以在报纸上刊发了，你觉得你的文章哪里还可以更加精进？

太多了。这只能说是一个学生作业，都谈不上专业的新闻作品，前期后期都是我一个人简单完成的，无论是从调查还是写作方面，都需要更加专业和细致的呈现。

Q6：在这次返乡调查实践活动中，你有没有什么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很潮湿，时不时还会再飘一会小雨，碰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爷爷，他很高兴地跟我说下雨也能来了，因为这里修了水泥路。

Q7：你觉得通过这次活动你有什么收获吗？

知道了很多带着泥土味道的故事，拉近了从作为新闻学习者到“从业者”的心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