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31日，农历腊月二十一。年关将至，一个村子里两家冷库的工人仍然在低温环境中工作。据悉，这些工人要到腊月二十八才放年假。

“在村里冷库上班，累是累了点，但是离家不算太远啊，早起下班还能在家给孩子做饭，照顾照顾老人”。在被问及为何选择在村里从事冷库工作时，40岁的王阿姨这样说到。

庄河市黑岛镇黑岛村现有两家从事冷链加工的食品有限公司，因村中年轻人多在外打拼或在城市定居，冷库中的职工自然以四五十岁的工人为主体，女工居多。这些工人大多一周工作五六天，每天工作7-9小时不等，家与冷库车间的两点一线已然成为这些乡村冷库工人的日常。

（冷库车间里工作的工人）

“顾家赚钱两不误”

因为地处沿海，村中许多男人们都从事海上作业，有些出海工作的几个月都回不了家。这样的家庭里，家中事务自然靠女人们打理；有的家庭男人外出务工，女人在家照顾老小；少数家庭夫妻二人都在冷库工作，生活多是“家-冷库-家”的模式。至于回到家后，便是忙着做饭、照顾老小和田间地头的事情。

“我家男人常年出海工作，家里还有两个读初中和高中的孩子，初中生每天晚上都要回家，不能没人照顾啊。虽说在家养了点鸡鸭，但还是觉得闲”王阿姨说，“这样不如到村里的冷库去上班，离家也近，五点下班正好回家做饭，又能赚点钱又能顾顾家，和我一个屯子的也有去冷库上班的，我们还能一块雇辆车上下班，方便得很。”

王阿姨今年四十多岁，平日里就在村里冷库上班，负责鱼的摸刺工作。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要赶到冷库，穿上防护服进入车间开始一天的工作，中午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到了下午五点就骑着电动车回家做饭，结束一天的工作。工资按工作量结，有时干的多一天能赚两三百块。村中许多妇女和王阿姨一样，都是看到在冷库工作能赚钱能顾家的好处，纷纷来到冷库从事各个环节的工作来补贴家用。

“儿子上大学了都，我现在在家就种种地，但除了农忙时候，闲的时间太多了，来冷库找点活干，自己赚点钱，不用全靠着我丈夫，减轻减轻家里负担，自个儿心里也踏实！”和王阿姨同一车间的一位婶婶这样告诉我时，手上还忙着摸刺工作。

（进行摸刺工作的女工）

“时间长了落下一身病”

负责剖片工作的李大妈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她的工作就是将鱼去麟剖成两片。在这工作时间很久了，手头也快，剖的越多赚得越多。“我在这冷库干了有四五年了，这点活儿看着不累，多劳多得，但也伤身体啊，时间长了落下一身病。你看我这胳膊，有时候累着就抬不起来了。经常站着，岁数大了腰也不行。”我问李大妈在这工作这么久是不是很累时，她这么回答，语气却是风轻云淡的，似乎这已是习以为常的事。

冷库的工作车间进入前需要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和几段楼梯，因为经常穿着水鞋经过，加上温度低，这条廊道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碎冰。在走这段路的过程中我经常被冷库负责人孙先生提醒“小心地滑”“扶着栏杆”。随后便来到一排消毒水池旁边，这里地势低洼，地面上有高度到小腿的水，在水池消毒过后方可进入车间。

管女士在冷库负责给工人做饭。在有了上述经历后，我和她提及这里安全隐患很多，问她有没有签过劳动合同时，她略显吃惊：“哪有合同！我们这就是村里的小企业，一百来号人，也不多，大家伙都心细点也出不了大问题。像我们做饭的更别提签什么合同了，我们也不懂这些啊，能在村里找这样一个赚钱的地方多不容易，大伙儿也知足，苦点累点也认了。”

村里一家药房的医生谈到，这里在冷库干活的工人买的最多的药就是止痛片、去痛片、红药片这类镇痛药物。因为冷库工作属于低温作业，又长期弯腰站立。虽然人人身穿防护服，但毕竟不保暖，做这工作时间久的人难免患上风湿病、肩周炎等关节病。“有的进了药房就要开去痛片，不让我配药，说这点小病自己能抗，吃点去痛药就好了。”药房医生无奈地说，“有些工人硬生生把小病拖成大病，难受得不行才来找我配药，钱花多了又舍不得。”

（正在进行剖片工作的李大妈）

“让孩子替我去看更大的世界”

这些冷库工人大多都是本地人，在村里生活了半辈子，也少有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的机会。除去路程和交通的客观条件，中国人骨子里的乡土情怀和他们身上的家庭责任或许也是困住这些冷库工人的主观因素。他们在村中长大、生儿育女，兢兢业业了半辈子，若离开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另寻工作，对他们而言可能也是一种为难。这些工人被村中冷库困住，但这冷库却也带给他们生的希望。

“我都这个岁数了，能在村里冷库找个工作干着，自己能养活自己就挺满意了。我儿子也工作了，家里男人又在外地工作，我自己在冷库上班干多干少也没负担。在家闲着反倒心慌。”李大妈告诉我，“年轻的时候还想出去看看，但现在也习惯了村里的生活，儿子有时候工作不忙也能带我出去转转，也挺高兴的。”我问李大妈想不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时，她这样回答。

同样在冷库工作的吕先生和他妻子不久前在下班途中因雪后路滑发生追尾，他妻子有些轻微骨折。我问她，有机会的话想不想出去找一份收入更高更有保障的工作，“出去工作家就顾不上了”她如此说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闺女现在也高中了，我在村里冷库工作，她周末放假回家我还能看看她，给她做点好吃的。”吕先生的妻子告诉我，“虽然我没出去见过什么世面，但我在这工作只要肯干，也能赚不少钱，到时候把我闺女供上好大学，就让孩子替我去看更大的世界。”

说到这，她眼里亮亮的，散发着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