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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返乡故事”主题实践活动
二等奖作品
作者:费翔
在农村地区,老年人仍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许多老年人在达到传统退休年龄后,继续打零工赚钱,而不是选择休息。这种现象背后蕴含着哪些原因和动机?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什么目标?
今年过年我回到老家和奶奶一起过年,因为这即将是我们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过年之前,奶奶还在村里打听零工的事情。她一生都在和土地打交道,当然,打零工也和土地脱不开关系:主要是帮人插秧、除草、栽花之类的。在家的第二天碰到村里的干部讲水库周边美化环境要招人去帮忙栽栽花、除除草什么的,一天算一个工分,一个工分100块钱,对于我奶奶来说,机不可失,欣然答应。
第二天早上奶奶早早地就起床了,把只会用来接电话的老年机踹在兜里,乘着隔壁老人的小三轮朝着水库驶去,她在临走前让我把她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多写几个当做名片,那样下次有零工,老板就可以直接联系她,因为她始终不会打电话。
2017年左右,村里的农用田逐渐地被种粮大户所承包,搞规模化种植。奶奶家的地也逐渐地被流转出去了,现在只剩下8亩左右的田,也租给村里种田的人了,每亩每年按照500元收租。这也就意味着,村里的老人不能再靠种地来获得收入,同时老人也就都闲了下来,当然种植户和政府也就发现了剩余的劳动力,他们会雇佣他们去干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累活重活,可是这些老人们都没有什么怨言,因为这样的活相较于种地来说,是算轻巧的了,而且也没有多少,有的想去还不一定能去成。
最轻松也最受欢迎的当属栽花、铺草皮了。每人一天100元,一天干完就登记一下,项目结束发工资,也不会拖欠,因为这点钱对于企业来说算少的了。
留存价值
记得在2022年的夏天,暑假我回到家,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奶奶寻了一份栽花的零工。奶奶是个焦虑的、始终充满忧心的人,她担心自己来不及去,人家就不要她了,连续好几天早上4点钟就起床,吃点早饭,把家里养的鸡喂喂,卫生打扫一下,弄完了天还是没有亮,灰蒙蒙的,距离大部队出发还有一个多钟头,她就坐在桌子旁,也不开灯,因为怕浪费电。快到时间了,她去别人家蹭三轮车一起去。这些一起去的老人大部分都是我家的邻居,一个村子的,儿女都出去工作了,他们年纪大了,都是独居在农村,小时候一直想着长大了把爷爷奶奶接到城里去住,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可笑,就让他们待在农村吧。
前几年奶奶也去栽花,断断续续有好几个月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一直忙到天黑才结束回家,烧饭给爷爷吃。但是后来别人嫌他们年龄有点大,不再需要他们了,奶奶也只能整日待在家里,偶尔去地里劳作,当她看见别人赚钱回来,自己却在家里闲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价值。
奶奶所在的村位于安徽省滁州市,和绝大多数农村一样,年轻人出去打工,村里只有老年人。
奶奶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外面做苦力工作来供养孩子上大学;另一个在县里买了房子,跑滴滴养家糊口。老伴由于多年吸烟,加上慢阻肺,现在哮喘更加严重,走路不能走,干活不能干,家里就靠奶奶一个人和精神有问题的大伯撑着,儿女也经常在家里帮忙,但是老人自己觉得不应该给儿女天这么多的麻烦。老伴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大家长那一派,总是盯着奶奶干事情,不满意就一直指责奶奶,奶奶听到了也就会嘴上说说,和我们诉苦,但是事后也不会改变对爷爷的态度。
为了孩子
虽然吃穿不愁,但是奶奶还是很急着赚钱。
打零工对日常生活来说基本上是可以满足了,但是一到农闲的时候就要开始吃老本了,平时缺钱也不会开口找子女要,在他们看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压力,子女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也要为了下一代而努力。
他们几乎都是同一种想法,不要给子女制造麻烦。一切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原本以为住在农村会是快活的、悠闲的,但她好像也挺累,这种累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心灵上。我曾不止一次听她诉苦爷爷的不理解和责骂,没有机会再去工作赚钱,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好像我离她的内心很远很远,就像村里的那些老人一样离我很远。
家人聊起奶奶要去找零工这件事情,总劝她不要去了。他们认为,她这么大年纪,身体不好,别人也不要,她非要去找。但奶奶口头答应,但是心里不在乎,尽管不断被儿女劝,仍不放弃,她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抓住一切工作的机会,听说哪里缺人,就马上要参加,如果别人没招工,她就主动去问。
“惯性”妇女
在我记忆中,奶奶也是个保守的农村妇女,被以前的道德所拘束着,和奶奶的聊天一直会有爷爷在一旁插话,并且批评奶奶连问题都听不懂,因为奶奶没有文化,就连很多我认为很浅显易懂的词语奶奶都得斟酌半天才能反应过来,是不是还得我提醒怎么回答,这次的访谈让我感觉到嫉妒地局促和漫长。
在不打工的日子里,奶奶总是待在村里。老人们的日常娱乐很贫乏,除了打打小麻将就是唠嗑。那些不喜欢打麻将的老人,只能在旁边看着,或者几个人坐一起进行“情报交流”,一坐就是一下午,我奶奶就属于此类。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做饭,帮爷爷穿衣,洗衣,喂鸡,扫地,发呆……
土地的女儿
二月的尾巴仍是寒意阵阵。
子女们常要接她到城里住几天,她不愿意,说家里还有好多事情。
有一次二伯把奶奶截取城里边住下,我也跟着一起去,但是这次我体会到了奶奶的无力感。儿女对自己的关心自己不能不识趣地驳回。那天,二伯出去工作,孙儿上学,我在玩手机,只有奶奶,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弄了个小板凳坐在11楼的窗边,感叹着大城市里的高楼林立,时不时问问我什么时候就能回家了,我能够从奶奶模糊的眼睛里看出,她一本子只能去依恋自己的土地,只有当双脚踏踏实实地他在土地上,自己的内心才能获得释放,才能给自己提供生活的力量。
就这样,她坐了两天,看了两天,这儿的一切都没有色彩。
村里的老人大都过着类似的生活:在家种菜,给儿女们吃。奶奶种的菜,住在城里的子女每过一段时间会回来,再塞一后备箱的菜回城里。子女回乡总是让她开心,她会把自己有的东西,菜啊,油啊,鸡蛋啊,塞满子女的车。他们离开了,她继续种地,等他们下一次回来。
乡村的夜静静的。奶奶家前后左右都是邻居的房子,但除了前后各住着一个老太太,其余的都空着。奶奶和爷爷睡在结婚时的旧床上,很小很小。
几天前,大伯去世了,奶奶很伤心,也很意外。大伯患上了严重的肌肉萎缩——渐冻症,渐渐说不了话,手指还可以动弹,过年从医院接回家里他非常开心,年后听说是自己动手拔了管子,我去看望的时候,看得出来他自己非常释然,意外的是那天下午就去世了。带奶奶去参加葬礼,外头音响传来唢呐的声音,是葬礼乐队开始了弹奏。
我问奶奶害怕吗?她说,我见多了,我离他们越来越近,就不怎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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