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底，随着最后一批商铺和住户的搬离桂庙新村，这座深圳最古老的城中村之一就此走上了拆迁的道路。

在这片2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近1800个城中村遍布各个角落，容纳了一千万人，约占深圳总人口的60%。即使在最核心的CBD，也能见到大厦高楼夹杂着城中村的特殊景象。

但是，从最大城中村白石洲，再到现在的老村桂庙，它们的消失意味着，“旧改”是悬在深圳每一个城中村的一把巨斧，这把巨斧的到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为什么要拆城中村？

城中村是深圳高速城市化下的产物，就此所形成了特殊的城村二元城市格局。

改革开放之初，毗邻香港的深圳承接了大量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移，吸引了大批外来劳动力。因此，农村改种地为“种楼”，一大批自建房拔地而起，以满足旺盛的住房需求。这就是城中村的雏形。

但是，随着城市的高速发展，城中村的问题也接踵而来 ：违建扩建、治安混乱、脏乱差等，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深圳未来的城市可持续发展。同时，深圳的土地资源愈发紧张，寻求拓展空间、分散城市功能成为未来城市规划的目标之一。于是，旧城改造被认为是解决当下 城市土地供应紧张最有效的 办法。

图1  深圳城中村分布图（来源网络）

2005年福田渔农村的“中国第一爆”，过去村民的旧房全部被炸毁重新改建为现代化的商品房，让政府看见了城中村改造的希望。自此，深圳市政府陆续制定并发布了多项有关城中村规划、整治、改造的规定与  政策。

应城市化而生的城中村又因城市化而被拆除、被改造。

租户是走是留？

提到“拆迁”，大部人立马联想到的是新闻、热搜中描述的那样——“又一城中村拆迁，数千个亿万富翁将诞生！”，但这，只是属于少数人的幸运。在其背后，是数以万计的城中村居民失去居所。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离公司近、又便宜的房子，这下又得重新找了。”徐伟最近正在着急地找房子，刚来深圳打拼两年的他已经是第二次搬家了。他在此前听过有关拆迁的传闻，但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这么快。

“我第一次租的是“握手楼”，屋子里很难照到太阳，闷热潮湿。没办法，这种房子便宜，刚来深圳找工作那会儿，到处都要用钱，身上带的钱也不多。”

“握手楼”，顾名思义，因楼与楼之间的间距极小，把手伸出窗户便可以与窗对面的邻居手拉手。并且，在广东的潮湿气候里，见不到阳光的屋子等同于一场灾难：晒不干的衣服、发霉的床垫和到处乱爬的蟑螂。

图2  “握手楼”

大城市通常意味着居高不下的房价，不低的生活成本。其中，衣食住行的“住”是一头最大的吞金兽。因此，城中村依靠其低廉的租金受到不少打工者的亲睐，成为无数“深漂”的落脚点。

然而，原本在高房价的围猎下，城中村为底层人民提供了所需的生存空间。但现在，庇护被拆去，住所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流出的庞大人口使得拆迁区附近的房屋租金水涨船高；另外，重建后的楼房摇身变为高级公寓，租金也比以往高出不少，超出了许多人所能承受的范围。居民的生存空间再度被挤压。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露宿街头了。”徐伟自嘲道。

图3  拥挤的房屋

老陈一家五口蜗居在四十多平米的出租屋里。他与妻子同在一家工厂上班，周末会去打零工补贴家用，家里则由母亲照顾两个小孩。现在，老陈一家也正面临着搬迁问题，与徐伟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将搬回  老家。

“在深圳虽然赚的多，花的也多。两个小孩马上要上学了，这也是个问题。我心想反正也要搬走，不如直接搬回老家。这些年我攒了点积蓄，可以在家里开个小店铺。”老陈这样盘算着。

继续留在深圳坚守阵地还是卷铺盖走人？这是每个拆迁区租户所面临的难题，但没人能得出最优解。

城中村注定会消失吗？

这些年，为了既顺应城市发展又保存原有形态，不少城中村尝试了各种办法。

例如，南头古城在保留原有风貌下改造成了独居特色的文化展示窗口，汇聚众多文化创意产业，吸引大批游客；而位于市中心的新洲村，正在改造为中国餐饮的“创新村”……其它的城中村也走在空间治理、环境治理的路上。

由此可见，除了大刀阔斧的拆除，还有其他方式能让城中村重焕新生。

2019年，深圳市政府出台了《深圳市城中村（旧村）综合整治总体规划（2019-2025）》，要求“不急功近利”、“不大拆大建”、“高度重视城中村保留”。

城中村的综合整治代替了大改大拆，既能改善城中村的环境，又符合城市更新的发展规律，重塑城市空间和功能。

图4  城中村内综合整治的横幅

刚开始，城中村的居民是最早一批来深圳建设的劳动力；随着城市发展，各行各业的人开始入住，出入高端写字楼的白领、工业园流水线上的工人、前来创业的毕业生、打扫街道的清洁工……

城中村不断庞大起来。各地的美食大排档、超市、药店、诊所、手机修理店等等，甚至还有学校，交错在密密麻麻的出租楼的间隙里。城中村兼收并蓄，活力与颓废、努力与浮躁，各种气质混合共生，共同造就了独有的城市生态。开拓创新的创业精神在这里传续，多元丰富的移民文化在这里传承。“来了就是深圳人”在这里不再成为空话。

对于深圳，对于深圳人，城中村是儿时放学后的那抹夕阳，是藏在深巷的糖水铺，是夜晚街边小贩亮起的白炽灯。也许将来，它们只存于人们的集体记忆中，存于历史书上的两行铅墨，那么我希望那一天来得晚  一些。

“我最怀念的，不是那些终将消逝的东西，而是鸟鸣时那种宁静。”